四 病句的四个定义之第三个定义

从 病句和语法规则的关系角度来定义病句：说话人在造句时违反了有关语法规则从而导致一个句子产生毛病，这样的句子就是病句。而正常的句子就是说话人在造句时 不违反相关语法规则从而得到没有毛病的句子。这里所说的语法规则，就句子而言，就是生成句子的一个个规则，简称为句子生成规则。我们可以根据这些句子生成 规则性质的不同，从两个角度来给它们分类。

第一个分类角度：把句子生成规则分为语义结构规则、句法结构规则和语用结构规则三类。

这种分类我们（2008） 实际上已经作出，现在把基本结论概述如下：句子的表现对象是事件（一个句子表现一个事件或事件组合），因此描写句子生成过程的起点是分析事件的结构。任何 一个句子都包含三重语法结构形式，这就是语义结构形式、句法结构形式、语用结构形式，三者之间具有转化关系。换句话说，句子的语义结构形式按照一定的语法 规则转化为句法结构形式，这样的语法规则就是句法结构规则。句子的句法结构形式按照一定的语法规则转化为语用结构形式，这样的语法规则就是语用结构规则。 与此同时，当说话人把一个事件表示为相应的句子的语义结构形式的时候，他也需要遵循一定的语法规则，这样的语法规则就是语义结构规则。这样我们就建立了一 个新的句子生成模式（其中的双箭头的意思是"表示为"，单箭头的意思是"转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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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就是说，与三个语法结构形式相对应的是三种语法结构规则：语义结构规则、句法结构规则、语用结构规则。换句话说，语义结构规则就是生成一个合格的句子语义 结构形式需要遵守的语法规则，句法结构规则就是生成一个合格的句子句法结构形式需要遵守的语法规则，语用结构规则就是生成一个合格的句子语用结构形式需要 遵守的语法规则。从这个意义上讲，病句就是至少违反了语义结构规则、句法结构规则、语用结构规则中任何一种的句子，而正常的句子就是语义结构规则、句法结 构规则、语用结构规则中任何一种语法规则都不违反的句子。限于篇幅，本文对上述观点不再举例说明，具体例证可参看陈立民（2006、2009）。

第二个分类角度：把句子生成规则分成基本语法规则和语境语法规则两类。

语 境语法规则就是说话人在生成一个句子时为了使句子切合特定的语境而需要遵守的语言规则。如果说话人在生成一个句子过程中遵守相关的语境语法规则，那么这个 句子就跟特定的语境之间是和谐的，否则就是不和谐的。而基本语法规则就是一般意义上的句子生成规则。这是说话人生成一个句子时首先需要遵守的语法规则。

基 本语法规则和语境语法规则的区分跟我们看待句子的方式密切相关。这就是说，有具体的句子，又有抽象的句子。具体的句子指的是处在特定语境中的句子，而抽象 的句子指的是脱离了特定语境的句子，即研究者把一个句子从特定语境中孤立出来而得到的语言形式。人们在实际的交际活动中说的句子都是具体的句子。这就是 说，抽象的句子和具体的句子不是句子的两个不同类别，而是我们看待句子的两种不同的方式。③下面例子是很好的说明："今天星期六"在一年中可以用上五十几次，每次都有不同的意思，都属于一个具体的句子，从而有五十几个具体的"今天星期六"。但是我们可以舍弃每次说这个句子的特定的语境，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个抽象的"今天星期六"。（参看张斌1998：30）

研 究、分析抽象的句子，所得到的语法规则就是基本语法规则。研究、分析具体的句子，所得到的语法规则除去基本语法规则，就得到语境语法规则。从这个意义上 讲，病句就是违反了基本语法规则或语境语法规则的句子，而正常的句子就是既不违反基本语法规则，又不违反语境语法规则的句子。下面我们举几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什么是基本语法规则，什么是语境语法规则：

例子一：假设有"家"、"三"、"房"三个词，代表三个概念。但按这个次序组成"家三房"，就不能在现代汉语社团里叫人听懂。但是，如果在"家"后面加"里"组成"家里"，在"三"与"房"之间加"间"组成"三间房"，使原来不具语法关系的三个词变成：

（7）家里三间房。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句子。这个句子体现了语法的作用，它至少涉及下面几条规则：（一）"家"+方位词"里"→处所词组"家里"。（二）处所词（组）可以用作主语。（三）"三"+量词"间"+"房"→数量名词组。（四）数量名词组可以用作谓语。（五）"家里"+"三间房"→主语+谓语→句子。（参看许国璋1988：436—437）这里列举的五条规则都属于基本语法规则。

例 子二：现代汉语的第二人称代词有尊称形式"您"和通称形式"你"之分，说话人在说话的时候是选用尊称形式还是通称形式取决于说话人和听话人在身份地位上的 关系以及在这种关系中所充当的角色。这里有如下的规则：（一）在权势关系中，处于权势较低的一方使用尊称形式，而对方回报以通称形式。（二）在一致关系 中，由于双方是平等的，为了区别于权势关系，双方就使用互换的代词形式。比如在《四世同堂》中，天佑太太和祁老人是儿媳和公公的权势关系，天佑太太处于权 势较低的一方，她对祁老人说话就使用了第二人称代词的尊称形式："我们不能教您老人家去！事情不好办是真的，可是无论怎么说，我们得想法子孝顺您！还说您 的筐子扁担呢，横是搁也搁烂了。" 祁老人和儿媳说话则只用"你"而决不会用"您"。《四世同堂》中的瑞宣和瑞全是弟兄同胞间的一致关系，他们彼此互换使用同一个代词形式 "你"。（参看陈松岑1989：56）这里列举的两条规则属于语境语法规则。

例 子三：汉语中问别人的年龄是有讲究的，使用什么语言形式取决于所问对象的年龄。下面是相关规则："几岁"仅限于问儿童，或者儿童之间互问；"多大了"可问 儿童，也可问青年；"多大年纪"则是问老年人的用语。所以当一个美国老太太对着一个中国老太太很客气地问"你几岁了"时，中国人一定会觉得可笑。（参看王 还1987：111）这里列举的这条规则也属于语境语法规则。

下面举一个例子来加以说明：

（8）这小姑娘有她的办法。

在 这里，"这"可以和"小姑娘"组合，"这个""这一个"也能作同样的组合，但"这些"不行，因为受组合成分是"她"而不是"她们"。其次，"这小姑娘"作 为主语可以和"有"（作为谓语）组合；"有"作为及物动词可以和"她的办法"组合（作为宾语）。从以上我们可以看出三条组合规则：（一）"这小姑娘"和 "她的"在数的范畴上的一致（也可以说在性的范畴上的一致，不过汉语口语中"她"和"他"没有区别）。（二）"有"和"办法"在及物性上的一致。（三） "有她的办法"（作为谓语）的主语，在这里是一个有意识的物体。因此，第三条规则可以叫做主谓间的"语义一致"。具体来说，一个有意识的物体才谈得上想出 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在日常生活中有人说一块石头可以想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他就违背了人们的常识。（详见下篇第一节）由于这些规则，我们不能 说：

（8′）这些小姑娘有她的办法。（数失去一致）

（8″）这小姑娘有。（及物失去一致）

（8′″）这小石块有她的办法。（语义失去一致）（参看许国璋1986：3—4）

上面列举的三条规则都属于语义结构规则，同时规则一和规则二属于基本语法规则，规则三则属于语境语法规则。限于篇幅，本文对从两个角度来给句子生成规则分类的问题的讨论只是举例性的，关于这个问题的全面而系统的讨论我们将另作专文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