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八天,他看见有一艘小帆船扯满了帆正向基督山岛驶来。当它驶近些的时候,他认出那正是他送给雅格布的那艘船。他立刻向它发出了一个信号。他的信号得到了答复,两小时后那艘小帆船靠在了游艇旁边。唐太斯急切地提出的问题得到的都是悲哀的答复。老唐太斯死了,美塞苔丝失踪了。唐太斯神态很镇静地听完了这些伤心的消息,但当他上岸去的时候,他示意不愿有人去打扰他。两小时后,他回来了。雅格布的船上调了两个水手到游艇上,协助驶船,于是他下令把船直向马赛驶去。他父亲的死多少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美塞苔丝究竟怎么样了呢?
唐太斯因为不想泄漏他的秘密,所以就无法给手下人以明确的指示。而且,他很想了解一些详情,而那样,他只有亲自去调查了,上次他在里窝那照镜子以后便很放心了,知道决不会有被人认出的危险,况且,他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打扮自己。于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的游艇,后面跟着那艘小帆船,勇敢地驶进了马赛港,不偏不倚地在那个值得纪念的地点前面抛了锚,那就是他终生难忘的那一夜,当他被兵挟上船,被押解到伊夫堡去的那个码头。当看到一个宪兵驾着一艘检疫船驶来的时候,唐太斯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但凭借他和法利亚相处时所获得的那种自持力,他冷静地拿出了他在里窝那买来的英国护照,当时,英国护照在法国比我们本国的护照更受尊重,所以凭借那个外国护照,唐太斯毫无困难的上了岸。
当唐太斯走在卡尼般丽街上的时候,第一个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法老号上的船员。这个人曾在他手下干过,爱德蒙一看见这个人就大声叫住了他,想借此对自己外表上所起的变化作一番精确的考验。他径直地向他走过去,提出了许多的问题,一边问一边小心地观察那人的面部表情,但不论从言谈上或神色上,都一点也看不出对方似乎认识眼前同他谈话的这个人。唐太斯给了那水手一枚金币,以答谢他提供的情况,然后继续向前走去。但他还没走出几步远,就听到那个人又追上了他。唐太斯转过身去。"对不起,先生,"那个诚实的人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想是你弄错了,你本来是想给我一个四十苏的角子,而你却给了我一个双拿破仑[拿破仑时代的一种金币,价值四十法郎]。"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看来我是有点弄错了,但你的这种诚实的精神该受到奖赏,我再给你一个双拿破仑,请你拿去和你的同伴们一起为我的健康干一杯吧。"
那水手惊诧不已,甚至都没想到谢谢一声爱德蒙,只带着说不出的惊讶凝视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看一看他手中的金币,回到了码头上,自言自语的说:"这是印度来的一个大富翁。"
唐太斯继续向前走去。他每迈出一步,自己的心上就添上一个新的感触。在他的记忆中,最初和最不可磨灭的,就是这个地方。他所经过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街,都无一不唤起他对那亲切而珍爱的往事的回忆。当他走到诺黎史路的尽头,望见梅朗巷的时候,他感到双膝在发抖,差一点跌倒在一辆马车的车轮下。最后,他终于走到了他父亲从前住过的那座房子前面。
那善良的老人所喜欢的牵牛花和其他花木,以前曾盘绕在他的窗前,现在一看那座房子的上面,什么都不见了。唐太斯靠在一棵树上,对那座可怜的小房子凝视了许久,然后他才走到门口,问这座屋子是否有空余房间出租。虽然得到了否定的答复,他还是热切地恳求允许他去看一下六楼上的那些房间,看门人就上去问那两个房间的房客,是否允许一个陌生人来看一下房子。房客是一对刚在一星期以前结婚的青年夫妇,唐太斯看着他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层楼只有这两个小间,房间里已找不到一点儿老唐太斯留下的任何痕迹了连墙纸都与以前不同了。旧时的家具,在他的童年时代是这样的熟悉,一桌一椅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却都不见了,只有四面的墙壁依然如旧。眼前这对居民的床,仍然放在这个房间以前那个房客放床的老地方。爱德蒙虽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当他一想到那个老人曾躺在这个位置徒然地呼唤着他的儿子的名字而断气时,他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涌满了泪水。那对青年夫妇看到这位面色严肃的人泪流满面,觉得很惊奇,但他们感到他的悲伤里有一种庄严的滋味。就克制住自己,不去问他。他们让他独自发泄他的悲哀。当他退出去的时候,他们一齐陪他下楼,并向他表示,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再来,再三向他保证,他们这小屋是永远欢迎你的。当爱德蒙经过五楼的时候,他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询问裁缝卡德鲁斯是否还住在那儿,得到的答复是,那个人境况很困难,目前在比里加答到布揆耳的路上开了一家小客栈。
唐太斯问清了梅朗巷这座房子房东的地址,就到了那里,以威玛勋爵的名义(这是他护照上的姓名和头衔)买下了那座小房子,出价是二万五千法郎,至少比它本身的价值超出了一万法郎。但即使房东要十倍于他所讨的数目,那笔钱他也会毫无疑问地拿到的。那所房子现在是唐太斯的产业了,就在当天,六楼的房客得到一份办理转移房契手续的律师的通知,说是新房东让他们随意在这座房子里选择一套房间来住,一点也不加房租,唯一的条件是他们得让出现在所住的那两个小房间。
这件怪事成了梅朗巷附近好奇的人们的谈话资料,人们作了种种猜测,但没有一种是猜对的。而使人们最为惊奇的,并使一切推测都落了空的,是这位曾在早晨去访问过梅朗巷的怪客,傍晚时竟有人看到他在迦太罗尼亚人住的小村庄里散步,后来走进了一个穷苦的渔夫的茅舍里,在那里消磨了一个多钟头,他所询问的人,不是已经去世,就是在十五六年前就离开了。第二天,被走访过那户人家收到了一份可观的礼物,包括一艘全新的渔船和各种大大小小的优质渔网。收到这份厚礼的人家自然很欢喜,很高兴能向这位慷慨的赐主表示他们的谢意,但他们看到他离开茅屋以后,只对一个水手吩咐了几句话,便轻轻地跃上马背,顺着埃克斯港离开了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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